32号界碑:我们的哨位我们的家
来源:竞技宝电脑版网页 发布时间:2024-07-25 03:05:03屋内暖气烧得热乎乎,玻璃窗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白气。透过窗户,50米开外的32号界碑映入眼帘。 ...
屋内暖气烧得热乎乎,玻璃窗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白气。透过窗户,50米开外的32号界碑映入眼帘。
这间小屋镶嵌在白茫茫的大地上。阿拉克别克界河从小屋之后流过。阳光下,冰封的河面闪着耀眼的光。这是马军武和张正美的家,也是中哈边境线的一座边防哨所。
从北京坐飞机到乌鲁木齐,从乌鲁木齐先后坐火车、汽车,然后在凛冽寒风中穿过白雪皑皑的旷野,仅能到达距离马军武所在边防哨所22公里的185团场。
打开手机地图,将定位地点不断放大,才能在祖国版图最西北的角上,找到这个叫作“185团”的地方。它的覆盖区域像是数字“1”,以一种半倾倒的方式贴合着祖国的边境线。
这是一个简单的家,装修仍保持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。这间朴实温馨的小屋,见证了马军武、张正美夫妇多年的相濡以沫。
如果不是屋顶上醒目的“军武哨所”四个大字,这个家只是中国许许多多边境百姓中的一户。但有了这四个字,这个家就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意义。
众所周知,在祖国的边防线上,一茬又一茬热血的官兵戍守着一个又一个边防哨位。但很少有人知道,马军武和张正美并不属于边防军人的序列。
他们是中国千千万万民兵中一对普通的夫妻,“不穿军装、不吃军粮、不拿军饷”,但却像一颗钉子般牢牢铆在32号界碑旁。
若以马军武的家——“军武哨所”为圆心,画一个圆,那么在这个圆圈中,这间小屋便包含了方圆数十平方公里内的所有人烟,也浓缩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85团场半个多世纪的历史风烟。
马军武现在居住的这间小屋,是在新世纪来临之前盖成的。屋内装修虽然简单,但生活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缺。有空时,马军武会看看电视,妻子张正美还被央视主持人大赛“圈了粉”。记者拿出手机,4G信号满格,刷朋友圈的速度丝毫不逊于城市里。
长明电直到2006年才照亮了“军武哨所”。2007年,当外面的人们已广泛使用智能手机时,马军武家的手摇电话才换成了一部普通的按键式手机,而且“挂在门框上才有信号”。
结婚时,张正美的嫁妆里有一台18寸电视机。可哨所当时没通电,电视机就成了家里最值钱的摆设。
张正美记得,马军武在香港回归那年把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,摩托车上的电瓶是夫妻俩取电的唯一来源。
那时,家里有一台收音机。没有电池用时,马军武就把摩托车发动着,给电瓶充电,再用线通到收音机上。就这样,无线电波从北京的复兴门传到了新疆的边境线。
收音机成为马军武夫妇那些年了解外界的重要信息源,也是在这时强时弱的电波里,夫妻俩一起为香港的回归欢笑,为牺牲在抗洪一线的官兵落泪,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鼓掌……
“用煤油灯呗!”张正美指着现在屋外的一盏路灯说。如今,为了纪念夫妻俩在黑暗中度过的寒暑冷暖,路灯被特意做成了煤油灯的样子。
煤油灯下,张正美给马军武纳过鞋垫,给儿子缝过衣裳;马军武给张正美做过称手的小工具,给儿子读过团部收来的旧报纸……
走出小屋,一高一矮两座瞭望塔矗立在眼前。稍矮的一座是全木结构,是马军武的父辈们当年观察瞭望用的;另一座则是钢铁结构,现在已经完全替代了木质的“前辈”。
屋后是两排加固的土坯房,土坯房西侧,还有一个更具年代感的“屋子”。说是“屋子”,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一座地窖,在当地被称为“地窝子”。这3座分别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、80年代和新世纪的建筑,串联起来,便是这座边防民兵哨的前世今生。
马军武带着我们走下“地窝子”,阳光迅速在门口收拢。短短几级台阶,却仿佛隔出了两个世界。
1962年,从喀喇昆仑山到阿尔泰山的数千公里边境线上,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排开设置了58个团场。彼时,已从原部队复员到地方的马军武父母接到命令,一路向西,从胶东半岛来到这里安了家。他们从此有了一个新的身份:兵团军垦人。
那时,没有房子住,大家就挖“地窝子”,用柳条编床再铺上干草。无论男女,大家都一样垦荒劳动,军垦一代硬是在这块不毛之地上建起了家园。许许多多像马军武一样的军垦二代,就出生在这终日不见阳光的“地窝子”里。
走出“地窝子”,眼前豁然开朗。马军武笑呵呵地回忆着童年时代的“暗无天日”,回忆着“地窝子”外呼呼作响的白毛风和夜半时分从旷野深处传来的狼嚎……
1988年,阿拉克别克界河暴发特大洪水,185团干部职员全员出动,扛沙袋、堵缺口,硬是把泛滥的洪水逼回了故道。
看着奔腾的洪水,年轻的马军武热血也在奔腾。抗洪过后,马军武主动请缨做桑德克龙口的管理员,同时担负起巡边护边的任务。那一年,他19岁。
马军武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桑德克哨所的日子——1988年9月20日。那天中午,他赶着20多只羊从团部出发,从日头高悬走到黄昏日落,走了将近10个小时才到哨所,“途中还有一只羊死了”。
如今,黄泥土架上了木头梁,土坯房被改造成了185团的小型历史展览馆。展览馆里,老照片和老物件还在讲述着军垦一代的故事,马军武也在时光流逝中接过了父辈的接力棒。
马军武开玩笑地用“没见过什么世面”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当初留下来。但一个19岁的年轻人又怎会就这样被这片荒凉轻易留住呢?
巡边路有20多公里,来回一趟大约需要4个小时。马军武常常是一大早背上干粮,带上钳子、铁丝等工具,一边走一边观察界河,修复损坏的边界铁丝网。
“生活条件的艰苦都不算得上什么,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看不到尽头的孤单和寂寞。”马军武看着一幅老照片陷入了回忆。
那时,哨所附近常常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外人,“有时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”。偶尔经过的汽车,偶然发现的动物脚印,都能让马军武激动上一阵子。
但就是这样简单、枯燥,甚至略显苦涩的生活,渐渐在马军武的心中有了一种无可比拟的神圣感。
每天路过,马军武总会细心地把界碑擦拭一遍。逢年过节,端一杯红漆去给界碑描红,成了马军武一年中最具仪式感的事情。似水流年,那块冰冷的石碑在马军武心中有了温度,“看着它,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样”。
2018年,一座小楼在“军武哨所”旁拔地而起,两组轮岗的民兵小分队随之而来。
“老马现在也是班长了!”张正美拍着丈夫的肩膀,打趣地说。马军武又一次露出憨憨的笑容,一抬头,目光落在了楼顶“祖国万岁”4个大字上。
从北屯市到“军武哨所”,一路上不断出现的路标提醒着人们这里如此广袤。布尔津、五彩滩、喀纳斯湖、白沙湖等自然景区的开发,让这个曾经几个月都见不到人的地方,一年四季都有游客光顾。
让马军武和张正美没想到的是,同众多网红旅游区一样,“军武哨所”的路标也被有关部门标记成深褐色。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,这座小小的民兵夫妻哨也成为了旅游景点。
冬天游客少,被白雪覆盖的荒原呈现出另一种美。在一片白茫茫中,马军武的哨所十分醒目。
马军武夫妇怎么也不会想到,自己的哨所有一天也会成为风景。日夜坚守在这里的他们,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。
2014年4月29日,马军武迎来了人生中的高光时刻——在新疆考察的习主席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六师共青团农场,冒雨检阅了民兵队伍,同兵团干部职员座谈交流。马军武最后一个发言,讲述了和妻子张正美在边境屯垦戍边的故事。
马军武激动地站起来向习主席敬礼,并坚定地说:“我会一生一世在桑德克哨所守护下去。一生只做一件事,我为祖国当卫士!”
很快,习主席同马军武亲切握手的照片在网络上刷屏了。此刻,张正美正在地里种菜。直到下午3点钟,她收到马军武发来的手机彩信,才知道“老马见到了习主席”。
习主席接见马军武之后,很多到边境旅游的人都会来寻找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民兵夫妻哨,想看看这对夫妻究竟是什么样子。
那一天,马军武蹲在院门口补车胎。这时,一队游客来到了门口,一位男士环顾四周,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马军武身上。
还没等马军武说话,导游跑了过来:“这哪是什么老乡啊!方圆几十里根本没别人,他就是马军武!”
的确,在马军武的身上你很难找到“英雄光环”。他个头不高,满脸皱纹,皮肤红里透黑,整个人都透着被艰苦生活磨砺出来的“沧桑感”。
如果没有特别要求,马军武永远穿一身迷彩服,巡边穿、种地穿、开会穿、领奖也穿。在他看来,这身迷彩早已不是普通的衣裳,随着岁月流逝,它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皮肤。
有的游客来“军武哨所”,是因为顺路。有的则是专程来到这里,寻找人生答案。
有一年,一位操着南方口音的商人来到了他们的哨所。参观“地窝子”、展览馆,以及马军武夫妇居住的房子之后,他“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目光”看着张正美。
“他虽然嘴上没说出来,但我可以感觉到,他觉得我和老马很可怜。”张正美回忆道,“我当时就大声告诉他,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。我虽然守在荒无人烟的地方,但我有心疼我的爹妈,有阳光乐观的儿子,还有一起守在这儿的老公,我一点都不可怜。我们做的事是对国家有意义的事,这都是我最珍贵的‘固定资产’!”
说完,张正美明显地感觉到那位商人脸上表情的变化。第二年,这位商人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到了哨所。他说,不为别的,就是想让家人也感受一下在最艰苦的地方,做最有意义的事情的幸福感。
2019年10月1日,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会在北京广场举行,马军武受邀参加。
这是马军武第二回在广场现场观看阅兵式。上一回,是2015年9月3日。两次受邀,同样震撼。当阅兵方阵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通过广场,马军武激动得落下了眼泪。
同一时刻,距离广场3500多公里的185团场,人们都守在电视机旁。大家不仅想看威武的阅兵式,更想在观众席里找一找“军武哨所”的马军武。对张正美来说,对185团场的戍边人来说,甚至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全体干部职员来说,马军武受邀来到广场,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他们在边防的坚守,祖国没有忘记。
30多年的坚守,意味着无数感人的故事。下期“军营观察”将继续讲述马军武夫妇的护边人生——《桑德克哨所:我们的坚守,我们的幸福》。
上图:清晨,在朝霞的映衬下,马军武和张正美升起鲜艳的五星红旗,这也是他们每天必做的第一件事情。